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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海太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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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海太子

柳楠郢:“我的龍來自東海龍宮,負責明水,落雨降雪,布雨施澤。你說你在這裏十八年了。那你說說,西湖之濱,可下過暴雪麽?”

“沒有。”白若月擡手接了片極漂亮的雪花,只一下就融化在掌心,“所以這雪,是你的龍下的?”

“是的,他生氣了,所以才會下雪,他此刻就躲在雪下的某處,看著你我對弈。”

“那……你就打算與我下棋,等他現身了?”白若月覺得柳山神過於了樂觀了些,方才不是說,那個叫做青君的龍,氣惱地再也不理他了。

她想著,若是師父不讓白額虎吃東西,不讓她下凡來看青青,小白額和她,都一定跑得遠遠的,要氣上很久才是。哪會這麽容易就現身呢?

可柳山神好似勝券在握,“你我能相遇,自是有些機緣的,不若聊聊天,交個朋友。”

白若月此前聽聞過柳楠郢,不單是因為他盛名在外,還有他山中各種神奇陸離的寶貝們。她曾在太白殿的書卷上,看過各種仙丹草藥,其中有一種,算不得“仙丹”,但是功效很是特殊,讓人記憶猶新。

那種藥,叫做“兕觥之水”(sì gōng)。書中有記載“兕觥之水,可以忘情;兕觥之水,何以忘情”。據說,兕觥是一只酒杯,這酒杯盛放的水,可以令人忘記情愛之事。聽聞那兕觥曾換過幾個主人,輾轉多次後,如今藏在方諸山裏。

白若月對這個“兕觥之水”,滿是好奇,於是就問:“若月有一事請教。”

柳楠郢一笑:“但說無妨。”

“傳聞中的兕觥之水,可是在柳山神手裏?”

“這說來可就話長了。”柳楠郢笑了笑,“兕觥是用神獸——兕獸的角做成的酒杯。這兕獸,本有兩只角,乃是東海龍宮的神獸,江神奇湘的坐騎。兕獸與江神下凡治水患時,因與凡人女子有染,致那女子有了身孕,可這在那時的人間,是不容於世的。

後來那個女子被浸了豬籠,溺死在了水裏,一屍兩命沒了。

東海龍宮的太子,為了懲罰兕獸,就卸了他的一只角,打那以後,兕獸頭上,就只有一只角了。卸下來的那個角,就被太上老君練成了一個神器——兕觥。兕觥盛的水,確實有些神奇的功效。

而那個兕觥最早的主人,就是東海龍宮的太子,也是我在找的龍——青君。”

“竟然有這般淵源。”白若月問:“那兕觥之水,真的可以使人忘情麽?”

“可以忘情,但是效果並不如傳言中那麽奏效。這也是為何兕觥輾轉了幾個主人的原因。青君去歷劫時,兕觥的主人是太上老君。可後來,太上老君發現兕觥的功效不太穩定,實在有辱他的口碑,便將兕觥還給青君了。”

白若月問:“不穩定?何解?”

“曾經有一位六界掌司,將兕觥之水給一個凡人喝了,那凡人忘了他喜歡的姑娘姓甚名誰,忘了姑娘的長相,可他餘下的那半世,卻時時刻刻記著自己曾有個極愛戀的人,記得那女子穿著一身石榴紅裙。”

柳楠郢想了想,又說:“所以從前六界掌司總是借這個兕觥用,如果出了人妖相戀、要死要活的那種,一杯兕觥之水下去,兩個人就相忘於江湖了。不過,出了這檔子事之後,就鮮有人用了。”

“原本相戀的兩人,為什麽要喝呢?”白若月不解。

“眾生皆苦,總要活下去啊。”柳楠郢想著,自己要怎麽才能同小蛇妖講明白,就說:“比如,你要是在你升仙之劫的前頭,遇到了一個情劫,最好的解決方法,就是一杯兕觥之水忘了情去,對不對?上天庭作神仙,不好麽?”

經由這麽一說,白若月好似感同身受,道:“可若是讓我離開我的魚、忘掉我的魚,那我情願不做神仙了。”

“最初時,每一個人,都不覺得兕觥之水有什麽用處。可最終當他使用兕觥之水的時候,都是無奈又傷心的。”柳楠郢若有所思,“好在,兕觥之水,是有解藥的。”

白若月這才緩了一口氣似的,感慨道:“那比孟婆湯好上許多了。”

範青許就是因為喝了孟婆湯,再也記不得自己和小白蛇的過往。

雖然銀鱗讓她找到了範青許,她等了那麽多年,才發現,當年的範青許早已不在,如今變成了一條魚,好似與那個書生範青許,沒有任何關系。

瞧,這是孟婆湯,無情至極,讓一個原本完整的人,再世歸來時,成為了另一個人。

柳楠郢聽出了白若月的話語中,有些不一樣的情愫,“聽姑娘這麽說,可是有心上人了?”

白若月指了指自己的茅草房裏的池塘,“我養了一條魚,他上一世救過我的命,我是來報恩的。可我不清楚,這算不算心上人。”

柳楠郢下著棋,一臉認真地說:“怕他冷,怕他寒,怕他吃不飽穿不暖。想他時會笑,想他時會覺得即便餘生漫漫,也充滿期待。那這個他,就活在心上了,是為心上人。”

“那什麽是感情呢?”

“感情?”柳楠郢沈吟片刻,看著簌簌的飛雪說:“明明生著氣,恨你入骨,可見天上落雪,還想給你遮擋的心情。”

他起身站起來,雲鶴扇幻化的棋盤瞬間消失。而後雲鶴扇變回原來扇子模樣,飛到他手中。他展開折扇,兜著一層薄雪,說:“你用靈力,給我一掌。”

“啊?”白若月沒懂。

柳楠郢看著夜裏的西湖,低聲說:“你不是想知曉什麽是感情麽?你打我一下,我的龍就會出現的。一會兒,等他出現,你或許就明白了,什麽是感情。”

原來柳楠郢的意思是要兩人使計,引出那條叫做青君的龍來。白若月了然,伸出手掌在空中,喚了句:“霜絲!來!”

只見手掌之上,多了一條銀鞭,她低聲道了一句,“柳山神,得罪了!”說著,一鞭抽向柳楠郢!

柳楠郢沒有接招,只站在那裏,任風吹著衣擺,他亭亭而立,如松磊落。

當霜絲的銀鞭要落在他衣襟上時,忽聽一聲龍嘯之聲自西湖之底傳來!

原本平靜的西湖湖面,突然掀起了一道通天巨浪!

巨浪拍打在岸邊,攪動原本平靜的西湖。

只見雪花如席,吹落天間。漫天暴雪之中,淋漓水花之間,一只青綠色的龍現身出來!

單只那一個龍頭,都足有茅草屋大,遑論它身後蜿蜒的龍身!

這是白若月頭一遭見龍,全然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的局面!

她一楞,霜絲消散,頓時渾身靈力被一震!她被嚇到了!

就聽青龍聲音低沈又懾人,它的龍須拍打在水面上,一震水花激蕩在岸邊,那力量使人生畏,低吼著:“誰敢動我的人?”

柳楠郢站在白若月和青龍之間,背對著青龍,伸手隔空拍了拍青龍,示意他別怒,對著白若月拱手道:“對不住白姑娘,嚇到你了。”

“啊……”確實嚇得不輕。

白若月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,都被嚇得縮了不少,“這……這是你的龍……”白

她發誓,以後再也不惹龍這種神獸了。她內心無比肯定,這輩子她最怕的動物,此前沒有,此後,就是龍。

柳楠郢沒有理那尾叫做“青君”的青龍,只對白若月說:“青君明明氣惱我,與我相決絕,說躲起來再也不見我。可發現有人傷害我時,他卻第一時間出來保護我。這邊是一種感情。感情有很多種,愛人、親人、姐妹兄弟,待你遇到了,也就懂了。”

青龍收了兇神惡煞的樣貌,只覺天上雲收霧散。未幾,黑夜的烏雲消失,還天空以星辰和明月。

月下清輝中,青龍幻化成了一襲青衫的少年,站在了柳楠郢身後。他滿眼委屈地看著柳楠郢的身影,低低喚了句:“哥哥。”

原來這就是喚作“青君”的人,他眉清目秀,有著天人之姿,生得極是好看。

他落在津渡木棧道上那一剎,天上的雪停,月光乍現。恍惚間,只讓人覺得,那些雪花全部歸盡於他清澈閃光的眼眸裏。

柳楠郢沒有回頭,仍是不理他,從袖籠中取出一顆仙丹來:“白姑娘,你面色不太好,許是被我弟弟嚇壞了。這枚仙丹你服下,睡一夜,心神就會安寧許多的。這丹藥的功效,可以修覆靈力、增進靈力,你且放心吃。”

他滿臉抱歉,還心有餘悸,實在是沒想到這小蛇妖從前沒見過龍,萬一被嚇破了蛇膽,他可真不知該怎麽辦。

柳楠郢暗暗用靈力探了白若月的靈脈,好在小蛇妖是在太白殿修仙的,靈脈很是穩健,靈識未曾受損。

白若月接過仙丹,“沒關系,柳山神找到你的龍就好。”

柳楠郢拱手:“你以後若是需要幫忙,可以來方諸山找我。此舉是我疏忽了,欠白姑娘一個人情。”

白若月勉強撐著心神,笑了笑,“神仙也講欠人情的?”

“白姑娘,後會有期了。”柳楠郢見她笑,心道這姑娘倒是善良得很,沒有半分責怪於他,還大方同他說笑。他喚來一朵雲,承雲而去,都未曾睜眼瞧上青君一眼。

青君一臉做錯事的模樣,沖著白若月施了一禮,“在下東海龍宮太子青君,嚇到姑娘了,是我不對。在此同姑娘道歉。”

白若月笑著搖搖頭。

青君又施禮作別,轉身去追柳楠郢。

只聽青君喊著:“哥哥,你不是來尋我了?怎麽還不理我呢?”

“哥哥,你等等我啊。”

白若月覺得頭暈暈的,才要回屋睡一覺,就見暗黑的天空閃了一道金光。這?今夜竟然這般多事情?

顯然這光意味著,來者是仙。

她揉了揉額頭,撐著精神,站在津渡邊上迎著。

金光之後,一個穿著袈裟的和尚,從天而降。

離得近了,打眼一看。這人白若月認識,她一楞,“七濁?”

七濁沒想到在此遇到白若月,也是一臉驚喜,“小白蛇,你怎麽在這裏?”

“我每回下凡,都住在這個茅草屋的。”白若月問:“七濁怎麽來了?”

七濁落了地,施了個佛禮,說道:“我在此處金山寺修行,方才聽見了龍吟之聲,我以為這裏有龍出世,這?怎麽一回事?”

白若月解釋著:“方才東海的青君太子和方諸山的柳山神來過,那龍吟之聲是青君太子化龍時所發出的。兩人才走,你若早來兩步,還能看見呢。”

“哦,原來如此,那便好。”七濁解釋著:“之前六界掌司的同僚,曾讓我看著杭州城裏的所有水系,說是若有龍出,讓我留意。我以為是今日有變呢,忙跑下金山寺裏看。”

“我在此處帶了一十八年,從未感覺到過,此處有龍。”白若月道。

七濁笑道:“估摸應該是哪位仙君或尊者,入了六道輪回中的畜生道。一般來說,大神大仙,即便入了畜生道,不是龍就是鳳,是以我的同僚才讓我盯緊。不過,沒準他們要等的這個畜生道的神仙,運氣不大好,沒變成龍。”

白若月漸覺體力不支,她需要休息調整一下,便和七濁淺聊幾句,而後作別。

她才要回屋裏去,就見池塘裏,青青仰著頭,正在望著她,眼神裏很是關切。

白若月沖著青魚笑笑,道:“青青是擔心我麽?沒事的,我睡一覺就好了。”說著,她擡手將柳楠郢給的仙丹,餵給青魚吃了。而後,回了自己岸邊的房子裏,倒在床上,悶頭就睡。

她能感覺到自己額頭滾燙,這說明靈力被嚇到,已經不能護她本體。而眼下,她如一個凡人一樣,發了燒,生了病。

懵懵懂懂間,她的靈識只在祈禱,只要睡覺中,靈力能運行一個小周天,那麽待她醒來時,靈力便會重新保護她,那就不會如凡人一樣病了……

池塘之中,青魚吞了仙丹後,忽覺渾身發熱。魚尾開始不聽使喚在池塘中亂蹦,它難受至極,感覺整副青魚的黑色皮囊都無法乘載那種來自體內的熾熱。

冰冷的池塘之水,漸漸被青魚的熱所影響,水面開始泛起了白煙。

青魚好似難受得不得了,它於水中不斷地翻身,一陣沈到池塘之底,一陣又漂浮在池塘水面。

即便難受如斯,它也努力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,它想著,不能吵醒睡夢中的姑娘。

只聽“嗙”一聲!

黑色的青魚皮如煙花般炸裂,而後落下千千萬萬的黑銀色碎片。如下了一場黑色閃光的雪花。而那片黑雪的源頭,池塘正中,顯現出了一個極俊美的少年來。

青魚成精,顯出人形。

那少年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,烏黑的發絲盡數垂落在後背,尤顯得那冷白如凝脂的肌膚,白得嚇人。

烏黑濃眉之下,是一雙如翦深瞳,潤澤的眸子如沁了水汽,高挺的鼻,淡薄的唇,在那原本好似無一絲雜質天真的眼神上,加了些偏執又冷漠的味道出來。

他只一擡手,天空中黑銀的碎片便落在水面上,而後,消弭於深夜裏漆黑的水中。

與此同時,他的身上,幻化出了一身玄色深衣來,那深衣裏外三層,那顏色與青魚身上的黑色,一般無二。

少年擡腳踏入池岸,徑直朝著茅草屋裏走去。他輕手輕腳打開房門,又從裏關上。小心翼翼地來到白若月的床邊,跪坐在地上。

他一手去輕觸她滾燙的額頭,憐惜地望著她,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掌心,在當年他們兩人初見時,青魚咬了她一口的手指上,已經留下紅痣的地方,落下一吻。

可這樣,好似還不夠。

他等了十八年,於水中仰望她了十八年,終於可以站在岸上,與她攜手,同她親近。

只這一個吻,怎麽夠呢?

姑娘白玉如蔥的手指被少年攥在掌心,而後,又落在少年烏黑如瀑的青絲上。

他的頭,在她掌心蹭了蹭,如青魚曾經同姑娘耍賴那般。而後,吻又落在她掌心,親了親,低聲喚了一句:“若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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